利木军与玛军在塔姆邦岛将环烈风洋公约联盟的绝对防线撕开一个口子之后一刻也没有闲着。庞大的舰队在外围执行着打击与防御任务,而地面部队则在紧锣密鼓地建设着运营该岛屿所需的一切基础设施。他们成功在此站稳了脚跟,也等来了后续向其他岛屿发起攻坚战的上万名补充兵员,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舰队的运作已经快到达极限——舰艇需要检修,人员需要调休。
第一支补给船队于31日抵达,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物资和更多的工兵部队以及一支由34艘战舰组成的护航舰队,这些战舰当中的一半会留下作战而另一半负责补给船队回程的护航。
根据利木蓝雪和村长在会晤中定下的协议,工兵会将连接机场和村子的道路翻修为水泥路,并为村子提供电灯和发电机等基础电力设施,同时每周为村子提供10吨的果蔬和肉食罐头类军用补给品。
但毕竟岛上的原住民是一个封建社会,他们的村子建在一个很缓的斜坡上,从海岸起始向内陆的高地延伸。这并非巧合也并非为了村容村貌,而是与地位息息相关。住在海边的低势处就是最低级的渔民,离海岸稍远也稍高一点的地方属于掌握武力的猎人阶级,最后就是位居高地势的管理层。这种阶级制度是与利木帝国的政策截然相反的,但刚一接触就大刀阔斧地改革显然对收拢人心不利。
所以蓝雪向村长以略加施压的方式提出了要求——对每一位村民进行身份登记,掌握每一位公民信息是帝国政府的基本,不容谢绝。
村里除了管理层一些资历深的中年或老人以外,经常和厄军士兵厮混的部分女性也能说一定程度的厄语,在这些人的协助下,身份统计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最终呈递给蓝雪的数据显示岛上一共有居民2456人,533户人家,是一个典型的父权社会。伴随着统计一起进行的还有例行体检,以及无偿补给品的发放,这些繁琐的基层工作令军人们叫苦不迭,明明是公务员的活儿。
停在渔村外不远处的战列舰上,刻宇珩问蓝雪:“身份透明的确是巩固统治的基石,但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你觉得把东西托付给管理层的人会发生什么?”
刻宇珩思考了片刻后像是顿悟似地说:“会发生权高位重者的侵吞,对民众的分配不均衡。”
“在我国那样和谐的社会中成长的很多人都不会意识到阶级权力究竟有多恶劣,你很了不起哦~”
“谢陛下夸奖,”大帅脸上泛起微微的得意,“但这样的知识不是从小学的课本上就有了吗。”
“又有多少人会当真呢。”
“这样啊……所以您打算直接以新政府的名义对每一户人家公平发放?”
蓝雪在海风的吹拂中点了点头道:“现在村长和他的管理层已经认识到只能附庸于帝国政府,等基数最大的渔民也站在我们这边时就是阶级瓦解之时。”
“我们这会不会是自作多情的干预啊,万一他们的意识形态觉得那样更好怎么办,这样一来小丑岂不是我们自己。”
“哈?”蓝雪转过头,她的瞳孔一半被上眼睑遮住,紧接着又开始皮笑肉不笑似地嘴角上扬,“宇珩你还是信念不够坚定啊。无论如何,不加以约束的阶级权力都是腐朽陈旧的,如果让你生活在吃人的资本世界你会说什么?‘啊~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的’是么。告诉你,我会说‘不!社会本不该是这样的’。我要击碎所有的压迫与剥削,扯下「资本」这块冠冕堂皇的遮羞布,把这个血淋淋的世界拉回正轨。”
当蓝雪激昂的话语消散在海风中她听到一阵抽噎声,定睛一看居然是刻宇珩哭了。
“对不起……陛下……”
刻宇珩睁开被泪水覆盖的眼睛,看到女王陛下仰视着自己并递过来一块手帕,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立即单膝下跪。
“别哭了,这甲板上还这么多人呢,你不要将军的威严了?”蓝雪看着刻宇珩垂垂老矣的哭脸说,见他无动于衷便弯腰屈膝亲自为他擦拭眼泪,“振作起来,帝国还得仰仗你打胜仗呢。”
停止抽噎的刻宇珩抬起头。
利木蓝雪笑脸相迎。
一名通讯兵来到两人身后,再三犹豫过后他涨红着脸说:“报告!巡航中的侦察机发回电报。”
“念。”蓝雪说。
——发现一支厄军船队,东经166度北纬35度,航向210度,航速18节。
“热浪”号驱逐舰的二副卡林上尉将电报送到了大副玛塔的手中,毫无疑问,他们是距离最近的单位,但是正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中,无法主动联系友军。
玛塔来到舰桥,他拿起话筒:“我是‘热浪’,把定航向284,我们要去袭击敌军运输船队。”
“‘毒刺’收到。”
“‘标枪’收到。”
挂上话筒后卡林凑了过来,他说:“要通知舰长吗?”
“她还烧着呢,让她躺着吧。”
“这样啊……话说回来已经一周了还不痊愈,真的只是发烧而已吗?”
小小的舰桥内挤着十多名值更官兵,玛塔环顾了下四周后靠近卡林的耳边说:“她身体赖,正巧那天还是月经期,大夫告诉我的。”
卡林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后道:“真不容易啊……”
9时16分,来自塔姆邦司令部的电报被解译完毕并呈递给玛塔,虽然他作为副舰长的主要任务是辅佐舰长进行指挥和作战,但为了紧急情况可以替代舰长所以他也被要求具备指挥能力。被任命为领舰的副舰长就说明升职转正近在咫尺,副舰长玛塔是少校,而他现在可以指挥另外两个同为少校的舰长。此时此刻他正在暗自窃喜——这一仗如果打漂亮了必然加官进爵触手可及。
司令部认为敌人是一支向岛链防线运送地面部队和补给的支援船队,命所有就近单位发动进攻,务必阻止敌人的战略意图。
“车钟前进三!(全速)”
“是,前进三!”
车钟被拉动的声音响彻舰桥,不一会儿脚下可以明显感觉到起伏的加剧,视觉也能通过海面参照点的接近速率直观的看到航速不断加快。
“呕————”
侑雅棠在床边抱着垃圾桶吐光了早饭,她抬起憔悴的脸看着镜子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当船体继续被海浪所撼动她又按捺不住晕船的恶心再度埋头开吐,吐完早饭吐胃液。
虽然是资深海员,但她确实在生病时会严重晕船。
“全体注意,一级战斗戒备——重复,一级战斗戒备——”
正当侑雅棠伏在垃圾桶上呕吐不止时舰内响起战斗动员的广播,高炮班、损管组、医疗组等部门的水兵迅速穿戴好护具跑到自己的战斗位置。27日的战斗中“热浪”号右舷被命中一发大口径高爆弹,炸开了烟囱后面的上层建筑并摧毁了两座防空炮。维修舰替换了高炮但并不能维修船体破损,现在那部分还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爆米花嵌在上面,想必在空中看也非常显眼。
水兵们待命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大约十点一刻的时候可以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来袭的敌机,编组数量并不多,但对于三艘驱逐舰来说仍然是有压力的。尽管“炫火”级驱逐舰已经为了重火力牺牲了适航性、居住环境和本就薄如蝉翼的防护,但开战至今还是有不下十艘该级驱逐舰被航弹或航空鱼雷击沉。
在对空火控指挥仪的引导下高炮班的班长指挥着射击角度的调整,四座主炮塔也面向敌机来袭的方向将炮管以80度的高角扬起,主炮火控指挥仪上的炮瞄雷达以同样的角度看着天空。
“开火!”
在玛塔的命令下二十四门116毫米炮先后仰天怒吼,近炸引信炮弹在敌机面前爆开一朵朵致命黑云,在遭遇猛烈拦截后他们选择分散队形,狼狈不堪的样子在望远镜中一览无余。
敌机开始分散成三个编队计划从不同角度发动进攻,这也意味着玛塔的舰队也要分散火力分别应付威胁。
玛塔站在舰桥外面用望远镜观察着天空的敌机下令道:“集火相对方位335的敌机编队,命‘毒刺’集火向南迂回的敌机编队,命‘标枪’集火向东北迂回的敌机编队。”
副官在收到命令后开始用无线电通话对友舰下达命令。
“这里是‘毒刺’,敌机编队位于我舰齐射角之外,只能发挥一半的火力,是否转向齐射角度?”
得到玛塔的指令后副官回复道:“否认,继续延当前航向编队行驶。”
“‘毒刺’收到。”
当敌机的三个编队以较小的代价飞行到舰队上空后便开始从不同角度发起俯冲,饥渴难耐的高炮班终于等来发泄的机会,班长们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开火”的指令,小口径火炮顷刻间在空中编织出一道由浅紫色曳光弹构成的弹幕火网。
“全舰右满舵!”
舵手开始猛烈地转动轮舵,副官也将右满舵的指令传达给两艘友舰。
此时整艘战舰内部像一栋即将倒塌的大楼一样向左倾斜。
玛塔站在舰桥侧门的外廊上举着望远镜仰头关注着天上的一举一动,密集的爆云和弹幕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俯冲而下的敌机,它们肉眼可见的慢。就在玛塔打心眼里佩服他们的勇气之时,一瞬间五架敌机化作火球四散坠落,紧接着每隔几秒又不断会有耀眼的火光从上空传来。
当火网逐渐稀薄,寥寥几架敌机开始拉平机身——他们投下炸弹了。
几乎触手可及的水柱接踵而至,被炸弹激起的比桅杆还要高的海水最终拍在甲板和水兵身上,剧烈的震动让舰桥内的众官兵一瞬间东倒西歪,很快从天上落下的一部分海水通过敞开的侧门泼进舰桥内。
得益于全速满舵的规避机动让无法改变进攻路径的敌机失去了有利角度,但仍然有多枚近失弹在驱逐舰娇小的舰体周边爆开,这当然不是最坏的消息,但也不完全是好的。
“长官,”副官一手捂着话筒看向玛塔说,“轮机部报告两台停车,锅炉被刚才的近失弹震坏了。”
“全力抢修,尽快恢复航速!通知友舰配合我们减速并报告损伤程度。”
“是!!”
投完炸弹的敌机如释重负,他们紧贴着水面进行着规避炮弹的机动,虽然飞行在空气阻力十分巨大的高度但被命中的概率相较高空却非常低。
高炮的声音依旧在耳边此起彼伏,这时舰桥内的一名水兵听到了耳机内传来的瞭望哨消息,他抬起头瞪大眼睛对玛塔说:“长官,右舷一架敌机在向舰艏低空迂回。”
听到这个消息的玛塔快步移动到舰桥右侧的外走廊上,他向本舰右前方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用肉眼看到那架机翼起火的俯冲轰炸机,它正在全力向左回旋所以能看到整个机体的俯视面。
玛塔半个身子探出围栏:“六号、四号炮座向那个目标开火!!”紧接着他又收回身子,“左满舵!全舰左满舵!!直到我说停!”
“是,左满舵!”
“热浪”号已经因为故障减速而落后两舰一段距离,但三舰还是为了规避一架穷途末路的敌机而统一向左打着满舵。
那架飞机将机头对准“热浪”号后便再次压低了高度,机翼上的火苗在呼啸的风中剧烈摇曳着却没有熄灭的迹象。飞行员娴熟地规避着来袭的炮弹,突然他拉起机头用前射武器向“热浪”号舰体扫射。
舰桥上的官兵迅速卧倒,但仍有人员被贯穿铁皮的弹丸所杀伤。
当玛塔再次探出头去,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刻。
那架飞机看起来真的好大……不对,是好近。
他甚至可以看清三片桨叶在缓慢地旋转。
防弹玻璃后面那张飞行员的脸看起来好悲伤。
“快……跑……”
侑雅棠扶着墙走在前往舰桥的舱道内,她刚抬起一只脚向前迈去,下一秒整个身体被甩向左侧,这时她的大脑才意识到将自己甩出去的剧烈晃动与一同传来的巨响密不可分。她的整个后背重重地砸在左边的墙角,船体向左侧倾斜后维持了一段时间又开始向右倾斜。
“被……鱼雷命……中了?”她费力地嘟囔道。
起身后侑雅棠继续砥砺前行,最终挡在她前面的是一道水密舱门。
“呀——”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打开了这道厚重的舱门,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难忍的热流,以及眼前被火海吞噬的断壁残垣。
“有人吗!?”侑雅棠扯着发炎的嗓子问着,没有人回应,她无法踏入这个炙热的烤炉,只得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而关上这道舱门后拖着还未退烧的身体后退。
当她来到甲板上时,她首先看到的是从眼前飞奔而过的损管和医务人员,转头向舰桥看去,滚滚浓重的黑烟随着海风的方向飘散。
“舰长,你没事了?”
侑雅棠直接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一架敌机撞在舰桥上了!”
仅四秒的惊愕过后她迅速掌握起情况,在得知了受命前去袭击船队并击退敌空袭后,她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安装在上层建筑的铁盒子前,打开盖子里面是一部声控电话。
“我是舰长,至所有在听单位,”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气无力,“我舰疑似遭到一架飞机的撞击,空中是否还残留有潜在威胁目标。”
“报告舰长,这里是二号火控指挥仪,残余敌机已全部撤离。”
“尽快呈递损伤报告,优先排查航行隐患,启用第二轮舵。”
11时32分,第12-2驱逐舰分队放弃袭击厄军船队的任务开始返航,约半个小时后“热浪”号恢复到28节的航速。
当浓烟散去,桥楼(指舰桥所在的前部上层建筑)掺杂着飞机蒙皮碎片的遗址清晰可见,大部分金属物质在撞击的瞬间都被爆炸抛到周边的海里。现在几乎整个桥楼都不复存在了,更不要提什么幸存者了,3名副指挥以及42名官兵阵亡且尸骨无存。
“热浪”号及其分舰队于当日傍晚返回塔姆邦泊地,该舰当即被决定废弃,包括高烧不退的侑雅棠在内所有船员被转移至“升腾”号航空母舰,在当晚开启了回国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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